最近,陳佩斯導演與主演的電影《戲臺》正在全國熱映。作為知名喜劇老戲骨,陳佩斯與黃渤、姜武、尹正等影壇實力派的合作,可謂相得益彰。在一幕幕荒誕與戲謔的場景里,電影既展現(xiàn)了上個世紀軍閥混戰(zhàn)時期的社會萬象,也有時間與空間局限的魅力,讓隱喻與諷刺的價值得到凸顯。
《戲臺》的場景設計與故事情節(jié)并不復雜,其主線矛盾,一直圍繞著陳佩斯飾演的五慶班班主侯喜亭與姜武飾演的民國軍閥洪大帥之間展開:侯班主希望繼承老祖宗留下的精神衣缽,保持演出的專業(yè)性,這象征著專業(yè)價值與獨立人格;而洪大帥則希望按照自己的喜好胡亂改編《霸王別姬》,讓項羽“東山再起”,必須讓“劉邦上吊”,甚至以武力威逼,這象征著權力話語與上位者的政治威懾。最終的結局,也是荒誕的:就在戲演不下去的時候,戲臺之外,炮火連天,新來的藍大帥趕走了洪大帥,戲臺班子躲過一劫,卻不得不再次服從新的掌權者。大幕落下,但戲外的世界還存在,這不能不引起人們的唏噓與慨嘆。
從這個意義上講,《戲臺》并不是一部讓人簡單發(fā)笑的喜劇,而是通過看似戲謔的表達,讓觀眾漸漸接近嚴肅與深刻的內(nèi)核。因此,《戲臺》的節(jié)奏設計,就需要從慢到快,從插科打諢到劇烈沖突。觀眾看到了五慶班的無奈,也看到了老戲骨們在強權之下的糾結與委屈。
是服從命令、丟棄獨立人格與專業(yè)價值,還是堅守文化傳承事業(yè),甚至因此丟掉性命?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甚至連《戲臺》的劇情設計都采取了一種近乎于“機械降神”的操作?!皺C械降神”是古希臘戲劇中一種常見的套路,當劇情無法合理進展之時,就讓天神從天而降,讓好人得到保護,讓壞人得到懲罰。但這種操作,在后世看來,往往是粗暴的、機械的。在此,并非批評《戲臺》表現(xiàn)手法老套,反而是“機械降神”之類的操作,讓《戲臺》的劇情更有合理性。因為,若從軍閥混戰(zhàn)時期的真實歷史來看,不可能有哪個戲臺班子能阻擋野蠻軍閥的任性行為,軍閥可以隨意殺掉任何自己看不慣的戲子,但若如此,《戲臺》就是一出悲劇了,這不符合其喜劇的本質(zhì)定位。但如果讓洪大帥這樣的軍閥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尊重五慶班的專業(yè)堅守,也是不合常理了,也會破壞此前營造的氛圍。因此,只能采取“機械降神”之類的做法,讓另一個軍閥藍大帥“從天而降”,既保留了劇情的合理性,也進一步推進了作品的荒誕感。
從藝術手法上講,在“潤物細無聲”的狀態(tài)里,讓觀眾有所感悟和啟迪,才能避免“說教式”的價值觀傳遞問題。一部電影遠離低俗類的笑料,還想逗笑觀眾,就需要更高超的喜劇技巧?!稇蚺_》的技巧之一,就是把“?!辈仄饋恚皇沁^分“暴露”。比如,劇中軍閥對旦角的偏愛、片尾“彩蛋”環(huán)節(jié)里鳳小桐投河自盡,是對舊社會一些權貴的調(diào)侃,也是對上位者利用權力來施加暴力的嘲諷。這些表現(xiàn)手法比較隱晦,但放在劇情里,也能讓觀眾看懂,會心一笑,既點到為止,無傷大雅,又增加了電影的趣味,不至于過于嚴肅。
諷刺的高明手法,也體現(xiàn)在黃渤飾演的大嗓兒這一角色上。大嗓兒并非專業(yè)表演者,就是個包子鋪的票友,卻能靠著熱情與盲目自信,讓軍閥洪大帥大呼過癮。大嗓兒讓劇情從波瀾不驚走向劇烈沖突,但這只是藝術層面的價值,若從更深層的隱喻層面來看,他不僅消解了“楚霸王”代表的某種強權形象,也讓普通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歷史舞臺”上。大嗓兒的出現(xiàn),很容易讓人想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樣的歷史強音,會讓小人物的光輝得到彰顯,對那些所謂的“大人物”的形象進行解構,甚至有某種挑戰(zhàn)權威的意味。加上黃渤的精彩表演,其藝術張力更加明顯,也讓觀眾更有代入感。
關注歷史風云變幻中的小人物,尊重獨立人格與專業(yè)價值,深入思考在強權之下的操守問題,可能是《戲臺》豐富隱喻背后的一些著力點。當然,一部優(yōu)秀電影的內(nèi)涵絕不會、也不該被某些概念、標簽來定義,每位觀眾在觀影后有所啟發(fā),產(chǎn)生各異的思考,才是影片的魅力和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