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蘭正舒展著象牙白的花瓣,我在書頁間翻動的手指忽然停住。余華作品《文城》里的一句話叩擊人心:“人生就是自己的往事和他人的序章?!痹谖迨藲q的春天,當工作退居二線、社交主動瘦身,我忽然發(fā)現生命正從喧嘩的河流轉向靜水深潭,而書卷恰似春汛,漫過新生的灘涂。
這個春天,我的閱讀清單像智能算法推薦的歌單般充滿驚喜。美國作家塔拉·韋斯特弗的代表作品《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躺在晨光里,這位從未上過學的女孩最終戴上劍橋博士帽的故事,讓我想起自己上師范校時在學校圖書館抄書的歲月。數字時代的年輕人或許難以想象我們這代人獲取知識的艱辛與執(zhí)著。合上書頁時,露臺外的櫻花正簌簌飄落,我忽然懂得:人生永遠存在重塑的可能,就像枯枝總能等來春天。
午后常伴劉瑜的《可能性的藝術:比較政治學30講》,這位政治學者將深奧的政治學化作星斗,指引讀者在歷史長河中辨認航向。當短視頻正在捕獲現代人的專注力,我反而享受這種緩慢而系統(tǒng)的思考。書中提到的“慢變量”概念尤其觸動心弦——就像退休不是終點,而是生命形態(tài)的緩慢轉型。那些在名利場匆匆趕路時錯過的風景,此刻正以新的光譜顯現。
暮色里重讀畢淑敏的游記《破冰北極點》,這位七旬作家筆下的極地探險,讓書房的暖光燈都染上了冰川的凜冽。她在書中寫道:“衰老最殘酷的,是讓我們誤以為時間已經停止。”這讓我想起年前開始學英語時,面對視頻上老師的問話目瞪口呆,想起女兒讓我學習使用DeepSeek,我被這個看不見的大師的“深度思考”水平所震驚。時代的潮水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書籍始終是擺渡的舟楫,載著中老年人駛向更開闊的水域。
春雨綿綿的夜晚,李娟《遙遠的向日葵地》里那些倔強生長的金色花盤,與窗外霓虹燈下的車流形成奇妙互文。當整個城市浸泡在kimi和DeepSeek的熱議中,這位女作家用最樸素的文字守護著生活的本真。這讓我想起父親生前愛讀的《三言二拍》,想起年輕時在田埂上背誦《岳陽樓記》的清晨?;蛟S我們這代人注定要在傳統(tǒng)與現代的裂隙間架橋,而閱讀正是最好的建材。
智能音箱偶爾播報著AI寫作的新聞,我卻在《王鼎鈞回憶錄四部曲》里觸摸到文字的溫度。這位當代華文文學大師回望離亂歲月,將苦難熬成珠璣一般的文字。這讓我驚覺:在算法推送的信息繭房外,始終存在著更恒久的精神原鄉(xiāng)。
這個春天,我在書頁間播種新的年輪。當年輕人用VR設備漫游虛擬圖書館,我依然相信紙質書上蜿蜒的批注是最誠懇的生命軌跡。那些與偉大靈魂的對話,那些從字里行間獲得的頓悟,恰似窗外經冬復歷春的香樟樹——舊葉飄零時,新芽已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萌發(fā)。
合上《活著》的最后一頁,余華說“活著就是為了活著”,而我想說:活著,更是為了在書卷中不斷重生。玉蘭花的影子在書桌上搖曳,恍惚間分不清是春光在閱讀我,還是我在閱讀整個春天。